星期日, 8月 29, 2010

還在探索中的社會民主主義

今天明報內一編文章的節錄,介紹了社會民主主義者朱特的思想,反思歐洲的社會模式,其中錯中複雜的歷史因素及多樣性,使我不其然的想到香港民主派甚至香港社會的簡單化單一民主思想,除了間中看到施永青有提出民主發展不是只有一個模式,似乎就沒有看到其他民主主義人士有對多發展可能論述及討論。

"...幾近忽略朱特 值得深思

以上兩個原因都可分別大書特書,但卻我想詳談最後一個原因﹕在香港介紹這位社會民主主義者,到底是否合宜?在英語世界中,朱特應該算是最具有學術地位的社會民主支持者,有網上查一下,中國大陸與台灣亦有文章介紹他的思想與作品,包括悼文,國內甚至已翻譯出版了他兩本著作,其中之一更是他晚年的鉅著《戰後史﹕1945年後》(Postwar: A History of Europe since 1945)。香港有社會民主連線這顆政治新星,可是,對朱特幾乎沒有起碼的關注,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現象。

作為歷史學家,朱特對社會民主理念的認同,較少出自哲學性的推衍與思辯,而是歷史考察與省思。他指出,西歐戰後建立福利國家,不像今天的「中國模式」,並不是社會民主理念的偉大實現,相反,它是跨黨派的歷史共識,是在政治信心極度低落的情况下經營出來的。朱特認為,戰後歐洲已失去了意識形態魅力,不管是法國的革命傳統,還是德國的民族主義。東歐固然在蘇聯的支配下實行官方共產主義,西歐也好不到了哪裏,在美國的陰影下重建,追求的是穩定的民主制度,走出兩次大戰間的極端政治,不管是希特拉的納粹主義,還是史太林的專政。

如果你願意花時間去讀一下《戰後史》的第六章,你會發現,歐洲的社會民主起源多種多樣,不斷求變,不斷妥協。例如,北歐國家的社會主義政黨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,已排拒俄國革命式的鬥爭,以及德國社民黨的路線,尋求工人、農民、資本家對福利國家及法團主義(corporatism)的認同;至於西德,社會民主共識當然建立在戰後政經重建之中;英國四、五十年代的福利制度與國營企業體系,工黨帶頭,而保守黨也認同。

六十年代以後,歐洲人才開始敢說有所謂「歐洲模式」,然而,旋即遭受更大的質疑與挑戰,特別是年輕一代。他們批評國家權力膨脹、政府及工會官僚化,或1968年法國學生革命時所抗議的「異化」。因此,歐洲政府的社會民主模式也在變,例如,政府的權力除了在福利、稅收方面保持主導之外,在大部分道德與公民自由領域上,權力已退下來,就連基督教民主主義者也不敢太放肆張揚。

八十年代以降,歐洲颳起新右翼或新自由主義風潮﹕市場化、私有化等等,社會民主共識遭受更大衝擊,但是,朱特跟不少左翼人士的看法稍有不同,他不認為社會民主沒有希望,反而它已變成歐洲人(英國可能除外)生活的一部分。朱特舉例,2005年的德國基督民主主義者默克爾(Angela Dorothea Merkel)打敗社民黨候選人,並不在於她提出了不一樣的政治綱領,而是她認同大部分社民主張。至於東歐各國在1989年後,雖經過短暫的震盪治療法,但也要在社會民主的各種制度中站穩陣腳。

不過,朱特並不認為社會民主帶人類進入天堂,社會民主運動是充滿不確定的二十世紀中冒起的,是對資本主義的不穩定及不道德制度的批判,以及另尋出路。兩次大戰後如是,今天的歐洲甚至世界亦如是,朱特認為,它留給我們豐富的社會遺產與記憶,不應隨意拋棄。

沒有政治論述能力

去年十月,他在紐約大學演講,題為〈社會民主中什麼是仍然活着的,什麼是壞死的?〉(What is living and dead in social democracy)。他指出,美國社會(香港也是?)最大的缺點是沒有政治論述能力,無法想像另類出路,尤其是不懂得如何「思考國家」(「think the state」)。朱特不是一位國族主義者,不是叫我們心繫家國。他認為,「思考國家」就是思考與論述「社會」,找出社會集體的需要,扣連群體的道德訴求,進一步運用政府或國家政策去實現社會利益與公義。

國內自由派知識分子愛談民主轉型,香港民主派談一步一腳印的妥協,有人說沒有抗爭哪有改變。不過,整個討論化約成策略的考量,而不是歸結到這個城市、國家的政經結構與危機,在充滿不確定性中,該提出什麼的社會需要與道德要求?在高唱入雲的「大國主義」之外,想像與尋求一種怎樣的另類可能?如果香港真有社會民主運動的苗頭,這些都是不可迴避的問題。

文 葉蔭聰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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